【十年前写的书都是胡言乱语】

　　《我爱男闺蜜》一播出，有太多人在呼唤曾经的徐志摩。其实，这些爱追忆徐志摩的人，并非是对带着黑框眼镜、充满书生气的黄磊的不舍，跟争相看《致青春》一样，消费的不过是自己的记忆。普鲁斯特曾经说，“我们努力追忆往事，却总是枉费心机，绞尽脑汁都无济于事。”20多年前的黄磊喜欢读普鲁斯特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，他说因为太厚而没读完。读没读完无关紧要，因为在他看来，追忆过去是件特愚蠢的事情，这体现在每当记者提出《十七楼的幻想》中的段落，他必先叹一口气，然后火急火燎地开始回答。

　　《十七楼的幻想》是黄磊在2003年出版的书籍，里面用“文艺至死”的口吻讲述了许多不具名的忧思。1997年黄磊梦见过苏格拉底，1998年他喜欢伯格曼说“人最重要的是灵魂”，2001年他读张曼娟的《百年相思》。黄磊说，好长时间都没看过自己的那本书了。记者问他，是不是也觉得特别不忍直视？他不太有底气地说了声“没有”，然后立即填上了语言空隙：“你要是这么说，我就更不忍直视了啊！嗨，我不会去看嘛，那都是胡言乱语，当时随手写的东西，或者叫直抒胸臆。”

【所有的欢乐，都是痛苦换来的？】

　　黄磊那时还喜欢读《贝多芬传》，当记者提及这本书，他立刻清晰地说出这本书的最后一句话：“所有的欢乐，都是痛苦换来的。”但翻看黄磊的经历，实在难以找出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痛，正相反，他的人生道路走得特别顺利。还在读大学就被陈凯歌导演相中，随后参演《夜半歌声》，这些都被他归功于幸运。随后台湾的唱片公司主动找到他，要求签下他的唱片约。2003年，黄磊自编、自导、自演了《似水年华》一剧。这部剧一播出，让乌镇几乎成了全国文艺青年们心中的圣地。2004年，他与孙莉结束9年爱情长跑登记结婚，第二年，大女儿黄忆慈出生。

　　他的成名曲《我想我是海》中有句歌词：“人太敏感，活得虽丰富却烦乱。”如果因为敏感就大话哀愁，实在太矫情。毕竟，所谓的人生哲理，都是那些经历惨痛的人打着惊醒世人的旗号，在哭诉自己的经历。所以当黄磊被问起这些，很快将他文青时代的忧愁归结为一句：“少年不识愁滋味，爱上层楼，爱上层楼，为赋新词强说愁。”

【没有伟大理想，我就这样了】

　　在《婚姻保卫战》之前，黄磊没有触及过现代都市剧，更别提喜剧。他说，正是这部剧让他敢于演喜剧，敢于在镜头前嬉皮笑脸。但在“嬉皮笑脸”大获好评之后，黄磊并没有把这定义为“成功转型”，只是说“你让我现在演那个年代戏文人戏也一样，只不过碰见（方骏）那个角色，有意思我就演了，没太多设定，我是没头苍蝇，有人来找，我就演了。”

　　争名夺利的娱乐圈，每天有太多人在为了一个角色拼杀，美其名曰“努力”，其实就是没能清醒地认识自己，在较劲而已。在这一点上，黄磊老早就和自己和解了，“我觉得我再怎么努力，也就这样了，我也不会成为什么传奇人物，大差不差就行了，没什么伟大的理想，真的没什么。”他把头往前伸了伸，十分确信。这种态度，会让多少人汗颜。

　　黄磊的助理Emma说：“我在黄老师这工作两年多，几乎没见过他生气。”一个人的情绪管理得多强，才会让身边的人这么评价。黄磊是射手座的，射手座最典型的特征就是随性。黄磊把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——生气太愚蠢了。“爱谁谁，大概齐就得了，就是不跟自己较劲，因为特明白，较劲也白较劲。”

【可能是因为懒，造成这样的个性】

　　黄磊一直没有固定的经纪团队，当天的庆功Party，他也只带了助理和一个朋友。他的朋友跟我们透露，黄磊一直有自己做导演的计划，但是剧本改了数十稿，到现在还在修改当中，他本人也一点不着急，说50岁之前能拍出来就行。助理说，黄老师从来不会给自己规划什么，也从不下“一定要怎么样”的决心，比如搞乌镇戏剧节也不是主观上筹谋已久的事情，全凭偶然碰到的机会。

　　“可能是因为懒，造成这样的个性。”黄磊坦言。他从不会超速赶在时间的前面，一直都在后面观望着，老天给什么，就享受什么。黄磊有很多身份，演员、编剧、导演、老师、话剧节发起人……横向来看，他涉及的领域的确不少，纵向来看，每一个领域里黄磊都没有很明显的巅峰。

　　作为演员的黄磊说：“我太懒了，不会去主动寻求突破，什么来了我就接着。”但抛开所有职业称谓，黄磊说：“我会在行业上尝试，比如说《似水年华》我做导演编剧，比如乌镇戏剧节，我做大型活动的发起人，这都是我在行业的跨越，但是在行业里面我不会去给自己框框，就像是玩游戏似的，你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才有意思。”看似游戏人生的态度，其实都是活明白了的黄磊的人生哲学。

　　微博上有网友问他，从徐志摩到方骏，你是怎么调试自己的？大概是因为没有了面对面的防备，黄磊才会道出：“终于敢放胆，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。”李宗盛的《山丘》太适合这个年纪的黄磊了，人到中年，生活优越，妻女幸福，要是再去道离愁，怎么对得起生活给的幸福呢？

【没人能完全读懂我，包括自己】

　　黄磊在圈内的人缘极好。周迅和马伊琍都曾说跟黄老师演戏是最默契的，一个眼神就什么都明白。刘若英在为黄磊的书写序时称：“常常我以为我很了解他，但也有很多时候他又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。他很符合我们对成熟男人的认识，温柔中有一种世故的豁达”。

　　这些对黄磊的解读，看似颇为准确，但其实仔细研究一下，这么多形容词都没能给他定性，或内向，或外向……最后只能泛泛地称呼他为“好人”。黄磊曾说，人类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它充满了未知性，不会有一个人能完全了解一个人，在谁面前都要有所保留。回想一下，这种“留白”式人生哲学还真是贯穿了他的各个时期。

　　比如爱情。黄磊和妻子孙莉的爱情故事，就像偶像剧一样羡煞旁人。1995年还在读研究生的黄磊担任助教，与表演系新生一见钟情。此后二人相恋了9年，直到2004年才领证结婚。9年的时间足以让两个人完全了解，任何一个细微的缺点都可能被无限放大，甚至殃及两个人的默契和信任，有多少人跨不过这道坎分手收场。黄磊的爱情观似乎很好地克服了这一点，“没有清醒的爱情，只有不清醒的，如果清醒了，可能爱情就不美丽了。事实上在情感上，人类是糊涂的，人类是带着模糊性的。”

　　又比如教育。曾经有次做客访谈节目，主持人问黄磊：“你们家谁负责多多的教育？”黄磊回答：“我对多多的教育不多，她妈妈比较多。我觉得最好的教育就是空间，相信他有自己的命运，可能我一辈子都不能完全了解她的品性，只能说一部分。”

　　见到黄磊之前，记者也没有料到，“面包”将成为贯穿这次采访的主线。

　　黄磊是被直接从《男闺蜜》的庆功会上拉过来做专访的。当时已经晚上9点半，他有些疲惫，聊天的兴致始终不高。可当话题无意间转到做饭上，黄磊立刻兴奋起来，声音也大了：“我烤出来的面包，跟面包店一样，还没有添加剂，我们家不买，饼干啊面包啊都是我烤，你看我微博吗？我做的是不是有点卖相？”他一说起面包来简直刹不住车，“好多人建议我出个美食书，把我微博里凑一凑应该就可以了，我现在主要兴趣就做饭， 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，早上一睁眼，6点半去厨房，把昨晚上烤好的法棍，再把它烤上，加一黄油片……”

　　黄磊喜欢做饭在圈内是很有名的，他自封“黄小厨”，经常在微博上嘚瑟自己做的美食，可是看到眼前眉飞色舞地聊着烤面包的黄磊，记者十分担心把采访做成“舌尖上的男闺蜜”，于是问，“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？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嘛。”

　　“没什么喜欢，就好玩，就跟你喜欢什么一样，因为喜欢，就没有什么为什么，也没目的，我真是喜欢，比如和面，一和面我就特别来劲，特爽，和完之后发上，然后再和，再发……” 显然和采访聊工作相比，黄磊更想和记者进行一次厨艺交流，怎么拉都拉不回来。他甚至诚实地表示：“我的心不在采访上了，我现在就想再上去（回Party）喝一点。”

　　他对食物不同寻常的热爱让人吃惊。直到正式采访结束后，他助理的解释才让人恍然大悟：当天黄磊6点起来拍戏，拍完戏离开剧组一连参加了好几个活动，他只在早上吃了片面包，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——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忙，另一方面则意味着他正在节食。方骏这个角色虽然大获成功，下一个角色总不能和方骏一样大腹便便。演员这个职业，还是有必要进行形象管理身材管理的。

　　可即便他瘦回去，总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比如他在微博上嚷嚷要减肥，要瘦成一道闪电，很快自己又补充道，“凡是留言球状闪电的一律拉黑！哼！”这么傲娇的自我调侃，也只有真正心宽体胖（至少是胖过）的人做起来才显得自然。

　　黄磊曾说，老师是他最爱的一个职业。可能厨师会排在第二，然后才是演员。老师负责的是传道授业解惑，如果自己都有“惑”，如何给学生解惑？所以四十不惑，才应该是最好的黄磊。

　　黄磊给大众留下的印象太完美了，之前也有N多个记者问他缺点是什么，但都无所获。我也没想着去追问他有什么缺点，那显得太不自量力了。所以短短的采访里，我一直在让他做对比，看看自己这些年究竟改变了些什么。

　　可事实上，在一个43岁的大叔面前，我的企图心很无趣。改变对他来说不过是年龄的增长而产生的自然规律，哪有什么固定说辞。坐在对面的黄磊，早就是个不需要再做什么宣传的人，他太明白了，所以才会说出“我就这样了，爱谁谁”的话。看透人生的黄磊，娱乐圈的那些暗语，他会不明白么？原因还是疲于应付而已。一个那么会和自己和解，和世界和解的人，还有什么理由假模假样地追忆过去，所以黄磊更愿意回Party去找朋友喝两杯，聊聊下部戏怎么拍，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温度。

　　当摄影师要求黄磊拿着一朵假玫瑰花摆几个男闺蜜的造型时，他丝毫没有犹豫一一配合。庆功会结束后再看见我们，他还主动问我们住在哪里，远不远，接地气程度超过了多少个男明星。可能是曾经的青衫大褂让他离地太远，现在的他像是被烟火气浸泡透了，每回答一个问题，都不留豁口。博尔赫斯曾经说过，“越是无所顾及，越能让人相信这不是骗局，越是明目张胆，越不会露出马脚。”事后我想想，黄磊就是这么的明目张胆，所以滴水不漏。还好我没问他“《追忆似水年华》读完了吗？”，或者“还会在阳台上沏一杯茶，读尤金奥尼尔吗？”